红茶

017. 南辕北辙（上）

*这是构思本文时第一个出现的画面，下一章会是青金石视角的解释（捂脸

*走菠萝的路，让菠萝无路可走，顺便给王黑埋炸弹

*感谢 @23333水熊 的帮助！这话几乎有一半是水熊帮着写的。每次写到他人眼中的青金石便特别苦手，这时候便需要高手协助了！

*最后……因为没了存稿，之后大概会是周更？

他快速地奔走，转眼间便将金红石抛在身后。

老师所在的房间距离医疗室不远，但心中挥之不去的焦灼让他觉得这走廊是如此的漫长。只是目光偶尔一瞥，看见湖水中的黑色倒影时，他急促的步伐忽然一顿。

如蓝天般蔚蓝的湖水中，那随着他的奔走晃动的黑是如此的显眼。

“体内黑色的你”，外层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称呼他的。

直到今天，他才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自己。

“跟外层完全不像啊。”

明明一同出生，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都截然不同。

外层拥有浅白色的中长发，蓬松的刘海遮住了左边脸。而他的同色短发则清晰地露出了额头和双眼，显得认真而干练。

脱离前他还觉得自己会跟紫水晶双晶一样，被雕刻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呢。

这就是青金所说的“独立”和“自由”吗？青金会喜欢这样的他吗？还是会大吃一惊呢？

她是会首先责备他没按医生指示护理，还是会跟冬眠醒来时一样，抵在他额头上来一个打招呼的磨蹭呢？

不论如何，哪怕可能会因没有涂上散粉被责怪，他依然希望青金石能马上看到他。

他希望青金石能看到他真实的模样。

“那两条长辫也没了，难怪觉得头部轻了一点。”

想到以后冬眠醒来时，青金石再也无法拿着他羽毛状的长辫末端把玩，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。但青金石脑子总是充满层出不穷的想法，她应当很快就会找到新的方式捉弄他们才对。

从这念头获得一丝安心的他重新站起，脚步轻盈地朝老师的房间跨步向前。

一直想着青金石可能会出现的反应，刚刚还让人烦躁的走廊也变得不再漫长。回过神来，他已经到达了老师的房间。

清晨的日光斜斜地顺着窗口泼洒进来，缱绻地环绕在靛蓝色的发丝上，仿佛为那个熟悉的人披上了一层轻薄柔软的纱衣；平素那个冷静理智的人，也变得温柔朦胧起来了。

青金正和金刚老师说话，抬手轻轻地掀了一把头发——那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——便将那一层晨曦制成的轻纱轻巧地拨开，露出鲜明璀璨的内里来。和煦的晨辉仿佛陡然间变得激烈起来，被长发内部的黄铁矿激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辉，几乎要让他睁不开眼；明明金刚老师就站在面前，可他的眼中能够映照出来的，唯有那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。

那么美丽，是他最喜欢的伙伴。

他的青金石。

兴奋之下，他甚至忽略了同样守在长桌边，正在和青金石对话的金刚老师，直接朝青金石飞奔而去。

“青金！我——”

站在桌边记录着什么的青金石闻声抬头，目光触及他的瞬间脸色一白，瞳孔收缩往后一退。

他僵硬地收回想要拉住青金石的手，不安地问道：

“青金……？”

他是吓到青金了吗？外层也经常让其他同伴受到惊吓，但是青金被吓到还是第一次。明明是期盼已久的登场，但他的鲁莽却把事情搞砸了。

沮丧之下，他收拾心情，按着同伴们面见老师的做法肃正站立。他不能继续在青金面前留下坏印象了。

“青金、老师，下午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青金依然没回过神来，靛蓝色的瞳孔虽是凝视着他，但蕴含的感情又不同以往。是又陷入思考之中了吗？

所幸的是处变不惊的金刚老师化解了空气中沉默的尴尬。

“下午好。幽灵水晶。”

“下午好。抱歉，我刚刚稍微走神了。”

老师开口回答后，青金终于摆脱了思考，她终于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。只是，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到一丝违和？

只是金刚老师的房间始终不是一个合适的叙旧场所，哪怕他恨不得马上拉着青金回到房间倾吐衷肠，现在依旧不得不先让金刚老师安心。

“身体状况怎么样？”

“一切都很好，医生已经检查过了。”

不过，在他的预想中，提问的人明明应该是青金才对。虽然青金也在，但终究还是有点失落啊。

“为何没涂上保护用散粉？”

“那个，我想快一点见到青金……”

金刚老师居然当着青金的脸问了出来！

虽然金刚老师确实关心他们，但毕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，实在难以体谅他们这些孩子们的纤细心情。因为不想说谎，他还是老实回答，只是已经羞得不敢抬头了。

青金石会是什么反应呢？应该是掩着嘴巴在那里偷笑吧。

“……粉末可以防止我们因海风和紫外线而劣化，回去的时候找金红石补回散粉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在听到眼前孩子的许诺后，金刚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，而青金石却已经别看了目光，看着长桌上沉睡着的外层。一时之间，老师的长桌边上陷入了沉默。黑色的他顿时感到有些局促：在这之前，他跟青金之间一直都有说不完的话题。

“外层他，还好吗？”

“内容物正适应新的内层，距离醒来还需一段时间。”

回答的人依旧是金刚老师，他有点忍不住了。即使青金是在捉弄他，这也太让人难受了。

“青金，不喜欢这个模样吗？”

“这是老师精心雕琢的外表，怎么可能不喜欢呢？”

青金的回答仿佛面对小孩子胡闹的无可奈何，眼眸中那深邃的蓝看得他不禁入神。

他的伙伴压平医疗记录上的皱褶，然后那被手套保护的纤细指头忽然牵起了他，指头温柔地拂开他的刘海，青金那比任何宝石都更加美丽的眼眸印入他的眼中。

要来了吗？

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青金看着他的模样。青金的凝视是如此的专注，被黄铁矿点缀的靛蓝色比大海更加深邃，比夜空的银河更加闪烁。

仅仅是被青金看着，便拥有了全世界。

浑身上下的微小生物都因为这双眼而鼓噪起来，他深色的的瞳孔因为羞涩与欢欣而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。余光里映出外层透明的发丝，这个事实让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，他与外层已经分离，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。

而青金此刻正注视着他。

…只注视着他。

他为自己心中升起的、隐秘的欢喜而对外层感到愧疚，可是又有谁能拒绝被这样的眼瞳注视呢？

知性而魅惑的靛蓝色宝石忽然一笑，深邃眼眸中流露的笑意美得让人心惊，内层水晶几乎看得入迷。青金与他是如此接近，他能感觉到蓝色垂长发丝落在他脸上的触感，他甚至能感受到青金那类似书本的淡淡气味是如何将他包围。

青金会抚摸他吗？还是会把他拥入怀中呢？

虽然在老师面前被如此对待有点羞人，但假如这是青金的愿望，他都愿意接受。

内层水晶内心的鼓动几乎无法压抑。

“是我疏忽了，虹膜里残留着幽灵的碎片。”

“诶？”

——然而都不是。

青金，在说什么？

他已经在青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了，却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轻抚与拥抱，他的伙伴不知正在意些什么，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予他一些温柔的话语。

…而且醒来的时候，青金也没有陪着自己。

浓厚且甜蜜的期待渐渐化为夹杂着茫然的委屈，热烈的情绪散去之后，那些被刻意忽视的隐忧缓慢地浮出水面。

他不愿意细想。

黑色的宝石还没回神，青金指头便已松开。被黄铁矿点缀的蓝色发丝拂过他的脸，让人心安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终。

“金刚老师，非常抱歉，是我的疏忽。手术出现了差错，请批准进行剔除瞳孔上幽灵碎片的手术。”

“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微量碎片。”

“尽管如此，幽灵的碎片不应外流。”

金刚老师似乎有点疑惑，但青金石这次异常坚决。

这是，什么意思？

“青金？”

“把碎片清楚干净以后，你便真正的自由了。”

自由？他不是已经自由了吗？为什么青金石好像依然不太满意？

无法理解。

只有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。

“我去把工具拿来。”

他怔怔地看着青金石转身离去。看着青金石的背影，不知为何他产生了一个预感。要是再不抓住青金石，他们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。他应当要留下青金石，他应当尝试解释——但他到底要解释什么？他实在不能理解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他做错什么了吗？他惹青金生气了吗？

可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，就在昨天，手术进行之前，青金还曾经拉着他的手，温柔地安慰着他。

到底是哪里搞错了？

“对了。”

伸出的手即将拉住深蓝色的宝石之际，青金石忽然停下。

“一直以来被关在幽灵体内，在同伴的框架下勉强自己服从我的命令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选择权，谁都没有察觉。这样隐蔽而被操控的生活对你来说并不公平。”

“青……金？”

命令？服从？青金到底在说什么？谁操控他了？

青金……青金是在开玩笑对吧？之后一定会跟往常一样笑着说只是在捉弄他对吧？

“恭喜你，现在你终于自由了。以后你便寻找喜欢的搭档，寻回自我吧。”

听不懂。

不明白。

青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？

他愣愣地注视着青金离去的背影，空空如也的手掌无声地缩回身旁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终究还是没能拉住他的伙伴。而现在，伴随着青金石冷色调的背影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也一同从他空荡荡的掌中逝去了。

他垂头盯着自己墨色的掌心，金灿灿的日光落在其中，正如方才勾勒着青金的轮廓一般，但他掌中并无鲜艳夺目的黄铁矿，于是温暖的金色只能被深深的黑吞噬了，唯余一截讥讽般的、浓黑的冷光。

黑色的宝石打了个冷颤。